我的怀疑

  我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状态不好。当我的日记停下了,记的账断掉了,我一定是掉进了某个温柔又虚假的世界里,抱着手机无时无刻地专注于他。我的语言在退化,我很清楚,我的字词相比从前而言,贫瘠而萎缩,有时甚至想不出什么句子。

  我只是这样单纯地、毫无美感地复述一遍自己的恐惧。

  我随时都处于焦躁而不愿意去平息他。我怀疑一切存在,尤其是周末躺在床上看了两天的小说尚未看完。我太习惯这个,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,再一次在周一悔过,为自己所错过的而懊悔。

  先是怀疑活着的存在。在外婆过世后这个问题一直在困扰我,我猛然看见死亡的影子,在火葬场外听见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。我不被允许入内,踮着脚,与表姐争抢她的手机。母亲哭喊:妈——妈——快逃啊——火烧来了——

  那以后我常常想到死,连带着怀疑生。这种恐惧让我不知所措,我无法向他人诉说,某天夜里我被这种无言诉的恐惧所惊醒,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害怕什么,我只是想到我的一切毫无意义,未来我就会变得如一切死人一样不复存在。我独自无声地哭,撕心裂肺地。实在受不了的时候爬起来找在睡在书房的父亲。

  他睡得很浅,所以我到书房里偷被没收的手机时总是会把他吵醒。我一推门他便醒了,很模糊地问:怎么了?别拿手机。

  我抱着被子抹掉眼泪,小声说:我害怕。

  父亲给我腾出位置来。他讨厌别人吵醒他,我背靠着他躺下来,小声地抽泣,父亲拍了拍我的肩膀,语气还没有睡醒:做噩梦了? 

  我那是是高二或高三,高二或许更妥当,已经很大了,很多年没有为了噩梦而去向父母寻求安慰。高三时我焦头烂额地完全无法去害怕这个,或是潜意识里害怕去想这个,因为这种无意义的状态短则一晚长则一周,很影响学习。高三虽然我也总无法入睡,但不为了这个,为了更近的,是更现实的问题而害怕。

  我跟友人无法描述这种恐惧,它太痛苦,又太简单了,这个问题我简单地概括了一下,就是:我怕死。

  我也就那样小声地回我的父亲:我怕死。

  父亲笑了一下,说,睡吧。

  我知道这是难以理喻的恐惧,因为我离死亡似乎很遥远。但我知道这不遥远,我12岁躺在床上做加减法,便得出这么个结论:我很快就会死了。这是一种很荒诞的恐惧,但你必须承认这个。

  我怀疑一切,我甚至怀疑我的思考本身,我唯独不怀疑死亡。我怀疑我所爱的,怀疑所有爱我的,怀疑我的思考和我的肉体。我怀疑我的思考是否是我的,抑或是别人的,是别人加于我的。

  我怀疑感情的存在,我怀疑爱情,我怀疑语言的力量。笛卡尔将我思故我在视为存在的证据,我却怀疑这是我泯灭的遗迹。思想究竟是什么呢?我尚未搞懂怎么活,却又要去弄懂死是怎么回事;可是不弄懂这个我没法好好地活着。我有时候觉得孤独,仔细一想却不对:我想要朋友,我害怕孤独。这两项大学里都没有。

  我想撕裂我的心自己架在我唇齿的枷锁,我想大喊大叫说出我想说的,到最后我只是沉默,心先于我的唇将话语封锁了。我想说话,我想表达一切我想表达的,而不是选择性地沉默着看别人的脸色挑拣话语。

  我越告诉自己这个问题,就越明白我的双唇紧闭,如同我越同自己说我不必紧张,我站在台上时便越是紧张。

  晚安。我连着熬了四天,已经很吃不消了,我要睡觉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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